佟家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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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与太子·2】(原耽)

    康天宝二十年,大康皇都,长安,长安县,颁政坊。

  芳华暗换,斗转星移,转眼便是十一年的光景。

  小六小七都出了科,离了师父。

  

  两人都长大了,出落得越发亮眼。小六身材修长,玉树临风,一双深色眼眸里仿佛藏着不尽的云雾,走近看来,又好像漾着满池的温柔。他的声线也是干净得如水一般,戏文自他口中唱出,犹如天籁。便凭着这天赐的皮相和实打实的功夫,他做了戏台的文生。

  小七却是与小六截然不同,若说小六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那小七长得则是如酒红鸢尾花般的妖媚,一双桃花眼,斜斜一瞟,都能看的人心跳漏拍。倘若小六是天上的神仙,那小七便是地狱的魅者,总之,两人都不是人间的凡人,都不沾染半分俗气。

  

  出科之前,小七清亮的嗓子和妖娆的身姿便早早地被颁政坊里最大的戏班子看上了,那惊梦园的孙班主辛辛苦苦地向齐师父讨要。齐师父虽是答应了,可小七却不愿意与小六分开,嚷嚷着要孙班主也把他的六师兄一并要走。

  大康王朝是个和平年代,又是皇城脚下,热闹非凡,个个戏班子也是争奇斗妍。齐师父的戏班子早就顺风日下,他便也专心做起了教戏的师父,这么一来,倒有不少的角儿是他的徒弟,因此,齐师父在这梨园里,倒也有着一番地界。而那惊梦园则是蒸蒸日上,也算是京城最大的戏园子了,是以,小七出科后去惊梦园,孙班主主动要人也本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可小七就是仗着自己一身好本领,坐地起价,孙班主为了请到这尊大佛,便也只好将小六也要了去。小六本来也是个能撑起戏台的人,并不比小七差了多少,只是悟性没有他那个七师弟好,相比之下,再好的本事也显现不出来。后来没过多久,正好惊梦园原来的文生回了老家,小六小七,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了戏台上的主角。

  既然成了角儿,原来的名字便不能再用,小六改叫魏攸宁,小七名曰苏柘。

  至此,一出戏文,徐徐开演。


  明楼暗瓦,舞榭歌台,若拿着大康的地图比对,便能看到,在颁政坊的东边,便是皇城,因此,这处坊虽然纪律严了点,繁华喧嚣可是不必别处要差。

  天宝帝是个治世之君,登基后过了几年,先是用怀柔政策将实权从宰相手里夺了过来,而后便大力推行改革,着重提拔慕尚,赵生等新人,对一派老臣更是恭敬有加,礼数备至,并且推行了一系列改革,先是在天宝四年下令允许土地买卖,宫中侍从回乡探亲,而后在政策推行正火热时趁热打铁,在次年下令解除宵禁,取消市坊之分,一时之间,经济大盛,戏曲行业也更是推上高潮。


  惊梦园内,暗香浮动,台子下前是一排是雅座,有桌有椅,还有小厮来回端茶送水。

  后面是一排排看座,普通看客或站或坐,手里抓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地磕着,时不时吐一口唾沫,叫一声“好!”。

  二楼是雅间,一个个隔间如蜂窝般戳在那里,还搭着一席纱帘,要谈事时放下来,外人看不进来,里人却可以看到戏台子上;认真听戏时卷上去,看得更是清楚明白,俯视的角度还会给人一种舒服的观感。


  台上的杜丽娘绕湖兴叹,莲步轻移,醉眼朦胧。唤了丫鬟过来,扶着醉酒的小姐,幽幽地吐诉心事: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是《牡丹亭》中最出名的一出——“惊梦”,话说这惊梦园的名字,便是由此得来。

  台上的杜丽娘自然就是苏柘了,只见他敛去了一身魅气,换上大家闺秀的戏服,气质确实全然变了,一点幽怨,一点相思,都让他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戏台上,如同他就是杜丽娘一般。

  孙班主台后看着,不知第几次感叹自己捡了个宝回来:

  当初讨要回来的苏柘,不仅媚态十足的女子可以驾驭,就是演那些受尽摧残的旦角儿,也能演绎出来一种惊艳的美感。而就连当初自己没怎么看上的魏攸宁,如今也是如凤凰涅槃一般,将一个柳梦梅演的入木三分。

  柳梦梅的才华横溢,柳梦梅的坚持守候,柳梦梅的为爱痴狂,柳梦梅的竭力反抗,都好像真真切切地在他身上发生一样。如果说苏柘是演得好的话,那魏攸宁就是柳梦梅转世,竟是比苏柘还要入戏。

  台上的人依旧沉浸在戏曲的世界里,一幕幕爱恨情仇,视天地如若无物。

  戏毕,众看客一阵掌声,幕帘落下,魏攸宁和苏柘都回了后台。进进出出的人见了他俩,都点头哈腰的让开,攸宁一边还礼,一边随着苏柘进了后台。

  “师兄给他们还礼干嘛?”苏柘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铜镜里的脸,挑眉问到。

  “都是在一起做事,咱们也不算什么贵人,何必要受这一礼呢?”攸宁脱掉最外层戏服,坐在苏柘身边。

  两人一边化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刚刚的话题,也是一带而过。

  说来也怪,苏柘虽从小就学唱旦角儿,一颦一笑学得也是完美无瑕,但一抛开唱戏,他的举止行为不带半点儿女气,反倒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也就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六师兄面前,会展露出自己天真活泼的一面——真是实打实的双标。

  而魏攸宁倒是好像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戏曲,越长越像柳梦梅了。对这个扮演杜丽娘的七师弟,也是越发的娇惯。

  两人熟练地卸了妆,打算收拾东西回家,忽然,小厮从门口探进头来。

  “魏老板,门口有人找。”

  “谁呀?”

  “好像是戏迷,嗯……自称是苏家的二小姐。”

  “好,我知道了。”苏柘点点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便要出门见客。

  “诶,师兄。”师弟拉住他,“师兄干嘛去见那些人,又不认识。”

  “好歹也是戏迷,还是去看看的好。”

  魏攸宁温和地说,收回被拉住的手,转身走出门去。

  门外,一位鹅黄衫子的姑娘正眼巴巴地等着,衣服虽然看着挺精致,但绝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穿的绫罗绣缎,自然也不可能是苏家的二小姐了。魏攸宁想,这估计只是借着身份,想见他一面。

  “在下魏攸宁,请问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吗?”魏攸宁行了一礼,颔首说道。

  “魏先生,我,我是您的戏迷,从很早就开始听您的戏了,非,非常喜欢。”姑娘结结巴巴地说。

  魏攸宁笑了,缓缓说道:“承蒙姑娘博爱 实在是过奖了,在下只是一介戏子,不足为道。”

  “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欢魏先生的戏,希望……希望……”姑娘红着脸,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不再说话。

  “嗯?”魏攸宁俯下身去看她,脸上依旧是春风般的笑容。

  苏柘一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自己的师兄亲切地弯下腰,附身在羞涩的少女面前,宠溺地微笑着,鹅黄色的姑娘红了面颊,一幅小女子扭扭捏捏的模样。

  哼!真是郎情妾意。

  苏柘不知怎地,一阵邪火上涌,快步走过去,靠在墙边,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哟,这是苏家二小姐……的丫鬟?”

  魏攸宁转身看着自己的师弟,而身边的姑娘更是又羞愧了几分

  “阿柘,胡说什么。”魏攸宁轻轻嗔道。

  “不是吗,穿的这么寒酸。苏柘挑眉不屑地说。”

  “别说了!”魏攸宁见师弟这么不近人情,不由得真的有了点怒气。

  苏柘被师兄训斥,倒也不恼,反倒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师兄继续,他看好戏。

  “对不起啊,阿柘他就是这个性子。”魏攸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安慰面前这个伤心的少女,“你刚刚希望什么?”魏攸宁柔声发问。

  “我……我想把这个送给您。”姑娘犹豫了半天,唯唯诺诺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来。

  魏攸宁看了看这把精致的木头折扇,扇柄上还刻了花纹,看来是花了这姑娘不少的钱,还有这一身新的还有褶子印的裙子,脸上笨拙得不均匀的脂粉,应该都是为了自己而特意准备的吧。

  “这……对不起,我们戏园有规矩,不能随意收戏迷的礼物。”

  姑娘不再说话,仿佛刚刚那一句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场面一度很尴尬。

  “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打断了魏攸宁因心软而想收下的念头。

  “谁说戏园有这条规矩来着,那些达官贵人的礼品不是成箱地往院子里运么。”

  姑娘闻言,以为苏柘在为她说话,激动地抬起了头。

  “不过……”苏柘话锋一转,伸手拿过姑娘手中的折扇,“哗啦”一声打开,正反细细看了看,又“啪”一声合上,认真摩挲了扇柄一番,抬起眼皮,对着满是感激的姑娘说:“你这个礼品,也有点太寒酸了吧。扇面不是雪蝉帛,扇柄上的花纹也粗糙得很,拿在手里既不清凉,也不轻松,这如何送得出手?”

  姑娘一字一句地听着,眼睛里渐渐盈上了泪水,而苏柘的毒舌还在继续。

  “你以前应该不怎么擦粉,却偏偏要东施效颦,且先不说你擦得匀不匀,用的还是去年的旧款,闻起来就让人头晕;还有你身上这身蹩脚的裙子,我都在怀疑是不是你自己的了,明明小了那么多,确偏偏要套在自己身上,你以为你身材很好吗?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西市三街那家老店里的吧,都是卖不出去的了,你却偏偏要捡回来当宝一样藏着。还有……”苏柘还要说下去,身边的魏攸宁听不了了,出声打断了他:

  “苏柘!”魏攸宁只有在盛怒的时候才会叫他全名。

  “你有完没完!”魏攸宁双眉深深皱起,打断了苏柘的话语,转头向姑娘行了一礼,歉然说道:“实在对不起,师弟他口无遮拦,多谢姑娘好意,礼物我收下了,还……”魏攸宁还没说完,面前的鹅黄少女忽然一把抓过苏柘手中的折扇,头也不回地跑了。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苏柘觉得自己真实罪恶极了,他本来不打算这么可恶的,可刚刚师兄对那个姑娘的表情实在是太温柔了,他控制不住地就……

  哼,师兄温柔的表情只能给我!

  小孩子心性的苏柘赌气想到,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问题等着他处理……

  “师兄,不要生气嘛。”苏柘立马大变脸,转身就朝那个黑了脸的师兄扑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能那样对人家姑娘!”

  “我说的是实话呀。”苏柘嘟着嘴小声辩解。

  “不论是不是实话,你也不能那么对人家呀,人家好歹还是个姑娘!”

  “可师兄你没看出来吗,她分明是喜欢你的,如果你现在不好好拒绝了她,给了她希望,那以后呢,让一个充满希望的人再坠入谷底的感觉会更痛苦吧,倒不如就这样了结了利索!”

  魏攸宁无言,他知道他刚刚真的有过收下礼物的念头,苏柘说得对,他没有想过以后的事,可用那样的手段拒绝一个姑娘,未免也太残忍了点。

  “况且,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该去强求,像她那样蹩脚地打扮半天来找你的这种事情,分明就是痴心妄想,让她早点从戏里回到现实,不对吗?”苏柘又是一番侃侃而谈,说得魏攸宁更是接不上话。

  只是……

  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强求。

  从戏里回到现实。

  这样的话,应该不只是说给那个姑娘听吧。

  还有他自己,不也奢望着天上的神明吗?

  魏攸宁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低了头,加快脚步。

  苏柘追上来,以为师兄又因为自己生气了,拽着魏攸宁的袖子撒了半天娇。

  “师兄,原谅我嘛。”

  “师兄,原谅我好不好嘛。”

  ……

  魏攸宁终于闭着眼点了点头,苏柘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魏攸宁在后面望着苏柘欢呼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觉地浮上了一丝苦笑。

  凭什么得到呢,既然不属于自己,那远远地看着,也该满足了吧。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临近黄昏,正是热闹的好时候。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苏柘一身墨碧色长袍,将修长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光滑的布料微微地反着光,衬得苏柘更若神明。长长的黑发高高束起,飘逸的发带随风灵动,給这神明一般的人物又添加了些许灵气。

  魏攸宁则素喜白衣,一身白袍穿在他身上飘飘若仙,恍若世外高人,黑发如墨泉般泻下来,两点明眸似水,满满皆是温柔。

  “阿柘,你的脂粉快没了吧,要不要补点?”

  “好像是没了,那走吧。”苏柘顿了顿,才想起今天上妆的时候,他还对着见了底的脂粉盒抱怨,没想到师兄还能记得,当即高兴地搂住师兄,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魏攸宁被他带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根本不知道他在瞎高兴什么,只是看着他那么开心,自己也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

  他还记得苏柘刚去惊梦园的时候,对那里的脂粉过敏,起了一脸的红斑,又疼又痒,每天抱着师哥的胳膊呼天喊地,听得魏攸宁也心里难受,后来便一直是自己买脂粉用,不再用孙班主准备的那些。

  两人轻车熟路来地到街角的“翠坊”,这间脂粉铺子的老板早就认得二人,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两位老板,又亲自来买脂粉啊。”

  攸宁笑着点点头,脂粉铺中皆是女子,忽然见到闯入两名男人,都一吃惊,开始指指点点。这种状况对于他俩来说已经见怪不怪。苏柘对四周笑笑,微微颔首,以此安抚众人。

  他的笑容大概真的是有魔力,瞬间,谱子里的人们不论是豆蔻少女还是不惑少妇,都停止了窃窃私语——开始专心地欣赏这两个如仙子般的男人,会怎样挑脂粉。

  “还是上回的那种吗?”老板知道这两位是大顾客,笑得越发谄媚。

  “再看看其他颜色的吧。”苏柘笑着说,言罢,对着攸宁说:“师兄上回不是觉得那个颜色太深了么。”

  魏攸宁看着苏柘的笑颜,不知为何,脸腾地就红的,讪讪笑道:“上回那个......也好。”

  “因为我人好看吗?”苏柘分外喜欢看他这个容易害羞的六师兄 脸红的样子,哈哈一笑,跟着老板去看胭脂了。

  琳琅满目的脂粉一个一个打开盖子排列在那儿,人一靠近,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墨绿色的人影站在那里,用一双妖邪的桃花眼细细的挑选着,不时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小盒,凑到鼻前细细地闻一番。

  “师兄师兄,你帮我试试这个好不好!”墨色少年拿了一盒脂粉,兴冲冲地朝身后的师兄道。

  “我?你自己试吧,那里有镜子。”白衣男子浅笑。

  墨色少年不再多言,白皙的手指蘸了一点胭脂,便要往手腕抹去。也只是那一瞬,白衣男子的眉间,便多了一点殷红。

  “哈哈哈哈!”

  白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便已笑了起来。看看师弟光洁的手腕,以及手指上残留的胭脂印,男子恍然大悟,嘴角的浅笑更甚。

  “你呀你......”魏攸宁哭笑不得,对着这个小孩心性的师弟,他向来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只好掏出手帕。

  “看好了吗,我擦了啊。”说罢,待苏柘笑着点点头,伸手将额上一点红擦去。

  旁边的女子们早就看得呆了,只觉得看两个天仙般的男子打闹真是养眼,而抹了一点红的魏攸宁更是惊艳。

  苏柘大笑之余,注意到了身边那些人如狼似虎的目光。

  她们想干嘛?!

  师兄是我的!

  苏柘命老板将那盒胭脂和其他件东西包起来,看了四周呆立的女人们一眼,笑着拉起攸宁便走。

  急匆匆绕过街角,走到大道,苏柘松开魏攸宁的手,两人都停下来喘气。

  “你干嘛走那么急。”魏攸宁喘了口气,道。

  “我再不拉你走,你就要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们生吞活剥啦!”苏柘又笑了起来,眨眨眼睛。

  魏攸宁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本来因疾行而胀红的脸现在又红了几分。

  “师兄,我问你......”苏柘忽然弯下腰,凑到魏攸宁耳边,轻轻地悄声说着:“我和那些女人,你更喜欢哪一个?”

  魏攸宁身体一僵,苏柘的气息拂在他的耳垂上,痒痒的。他不敢乱动,连苏柘问了什么都没有听到,全身上下只觉得痒,一直一直痒到了心里。

  “喜欢哪一个,说呀。”苏柘的邪笑钻入攸宁的头皮,他身体又是一颤。

  “你,喜欢你......”魏攸宁结结巴巴地答话。

  “嘿。”苏柘满意地一笑,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耳垂,饱满圆滑,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可爱。

  他伸出舌尖,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个可口的耳垂。

  如他所料,魏攸宁的身子狠狠地一震。

  “哈哈哈哈!”

  终于,苏柘放过了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耳垂,满意地大笑离去。

  魏攸宁仍愣在原地,耳垂上仿佛还存留着苏柘的热气,看着远去的师弟,魏攸宁微微摇头。

  少年人的占有欲,可真是强呢。

  

  两人穿过巷子,回到主街,尽管每天都会路过,但苏柘依旧是东看看西瞅瞅,好不安生。

  “欸,师兄,这个挂坠很好看吔!”

  “师兄,快来看快来看,那有卖兔子的!”

  “师兄!看看看!这幅字好不好……我觉得不够好,没你写的好看……嗯,也没我写的好看,看看他写的,乱七八糟。”此时,苏柘正拿着一副字,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冲魏攸宁点点头。

  魏攸宁汗颜。且不说他自己的字怎么样,就是苏柘那一手“好字”,要真拿出来卖,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真是白瞎了那一双好看的手。

  而此时那双手的主人正捧着一幅署名为“逸少”的字大言不惭地说:“我写的比他好!”

  魏攸宁忍着不笑出来,冲书画摊的老板颔首示意,便拉着那位还在评论说起笔太重,行笔不流畅的“大师”走了。

  一般来讲,这些小摊小贩买的字画,不是从别人那里收来的,便是自己写的,而刚刚那位摊主右手指尖有明显的茧子,指甲里还有磨痕,不必说,师弟刚刚得罪的那位肯定就是字的主人了,那位近年来已经小有名气书法家——王羲之。(注:王羲之,字逸少,东晋人,此处借用)

  魏攸宁好不容易把那位还在高谈阔论的人拉走,刚刚安分了不一会儿,便猛地被人拉着向前跑去。等停下来,魏攸宁一看,是一家华丽的建筑前。

  魏攸宁看着面前被粉漆得红红绿绿的高楼,顶层还有青色的帘幔飘出来,看起来神秘而又荒淫,甚至连飞檐上垂下来的铃铛的响声,听起来都那么诱惑,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从那扇敞开的门里,走出了两个衣着艳俗的女子。那两个女子扭腰摆胯地向他们走来,一边抬手用丝质的手帕掩住那张被涂得鲜红的嘴,一边咯咯地笑着。魏攸宁听着那笑声,就好像是大冬天窗外乌鸦的撕叫,听起来有一种抓人心肺的难受感。

  “哟,两位爷,进来坐坐呗。”其中一位拿手帕轻轻扫了一下魏攸宁的脸,魏攸宁差点晕过去——那窒息的香味给谁谁也受不了。

  另外一位本来也想往苏柘身上靠,但被那双眼睛一扫,登时就止了动作。

  得了,自家师弟那遇人就转性的毛病又犯了。

  魏攸宁心下叫苦,刚想出声把这两个难缠的女人摆脱掉,一旁的师弟发话了:

  “师兄,听孙子他们说这家的饭菜特别好,我想进去瞧瞧。”

  魏攸宁又十分无语,孙子便是戏班子里的那帮小厮的头头,虽然说苏柘平日里不屑与他们为伍,但对那些人口中的一些去处却是十分感兴趣。不幸的是,孙子那帮人真是孙子,每天谈论的都是一些烟花之地,苏柘早就想去那些地方看看了,什么桃红苑里的小翠呀,醉乡楼里的香香啊,每当那群大老爷们在一边谈论的时候,苏柘都会竖起耳朵听着,然后和他那个容易害羞的师兄说他有多么好奇那个能让男人醉生梦死的地方。魏攸宁也理解师弟的愿望,毕竟都是大人了,总该有一些需求,不能永远都靠“自力更生”吧。

  不过说实话,魏攸宁心里是实在不想让师弟去那种地方——谁知道阿柘去了,会不真的找个女人,然后再也不要他了呢?所以,过去魏攸宁都会小心的带着苏柘绕开这些地方,但今天……

  谁知道这里新开了一家青楼!

  苏柘盼了这么久,终于碰上了一家实实在在的青楼,自然不会放过,拉着魏攸宁的袖子就要进去。那两个女人更是眉开眼笑,一把嗓子甜得让人倒胃。

  “是呀,两位爷,进去瞧瞧嘛。”

  “阿柘,别进去了。”魏攸宁还是不愿意。

  “只是看看,无妨的。”苏柘近乎执拗,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

  “诶呀,这不是魏老板和苏老板嘛,难得啊!”

  两人转身,正是戏班子里的孙子。

  “怎么在门口站着,进去坐坐呗。”孙子说。

  “我们就不进去了。”魏攸宁推拒道。

  “别介,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瞧瞧呢。”孙子说着,就要招呼两人往进走。

  

  人大概都是这样,低位者对高位者总有那么一中敌意,孙子也一直看不得魏攸宁的高高在上,虽然表面上谄笑连连,可私底下不知道又怎么诋毁他了。总是想着,都是一样的做人,凭什么你就跟仙人一样,而我就要一辈子在这污泥中摸爬滚打?!苏柘接人待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进的模样,孙子也不敢去招惹,倒是魏攸宁,对人对事都是一样的谦恭,可就是这样,孙子也总是会冷笑一声:“呵,戏子就是戏子,生活中都演得那么像。”

  

  魏攸宁依旧是向后退,身边的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那种刺鼻的香味终于让他皱起了眉头,眼底也带上了一丝不耐的神色。

  呵,终于装不下去,要爆发了吗?

  孙子暗暗想着,心中起了狠意,发誓要把这位天上的仙子拉下神坛,扔入污泥。他稍稍抬眼,看了一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柘,见他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便越发的大胆起来,嘴上也毫无遮拦。

  “魏老板怕些什么,总不可能是那里不行吧。”

  污言秽语入耳,魏攸宁心中越发的烦躁,然而终是不敌众人的架势,进了青楼。

  青楼里的景象和魏攸宁想的不大一样,原以为会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几桌客人,还有几个陪酒的女人,或倚或靠,动作妖娆地把酒杯送到那些男人的唇边。

  魏攸宁偷偷观察了一下苏柘的表情,见他果然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只能暗叹一口,跟着孙子往前走。

  孙子是这里的常客,是以都不用人引路,他也知道怎么走,边走还边介绍说:“这里是大厅,现在人还少,等晚上了会更加热闹,二层是雅间,还有看台,至于三层……嘿嘿。”孙子干笑两声,就不再说话。

  “三层是什么?”苏柘开口问道。

  “自然就是办事的地方咯,还能是什么,唱戏吗?”孙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扬扬眉,开了个玩笑。而他身边的魏攸宁早已红透了脸,苏柘想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余光瞥到师兄害羞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自己暗自发笑。

  一行人上了二层,找了雅间坐下,孙子便熟练地将自己以前的女人叫了过来,又点了几个名字。不一会儿,人就都过来了。

  最先进来的是孙子的人,长得不很好看,但好在五官还算端正,不是什么歪瓜裂枣,而身后还有三个人,一粉一翠一蓝,看得人眼睛疼。那三人一进来,就坐在了苏柘和魏攸宁旁边,大概是魏攸宁看起来温和一点,多出来的那个倚在他身上,端起酒杯就要喂他。

  魏攸宁慌了。自打那些人进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冒汗,现在有两个虚若无骨的人靠在他身上,他更是僵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那些人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着,就好像是雨天过后的青蛇,湿湿滑滑地缠在身上,冰得他毛骨悚然。苏柘自如地喝掉了身边小蓝喂上来的酒,抬眼看着师兄,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男人,笨拙地应付着身边的女人,在此期间,他若无其事地吃掉了小蓝送上来的两颗葡萄和一颗荔枝。

  一边的孙子正和自己的人蜜里调油,闲暇之余扭头看了一眼那位白衣男子,便笑了出来:      “魏老板紧张什么,就是个女人嘛,有什么可紧张的。”

  “我……我不要女人。”魏攸宁结结巴巴地说。

  孙子一听,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恍然大悟的了然,明白地点点头,招手把那两个女人叫过来,还没说话,就听一旁的苏柘说:“我也不要。”

  孙子眼中的嗤笑更甚,抬手把蓝衣女子也叫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便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待那些人一走,魏攸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看着苏柘,见对方也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便尴尬地将脖子转过去,开始看外面的街景。

  还不及一炷香时间,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少年,第一个少年穿着白衣服,看起来很干净,不会像刚刚那样让人难受,眉眼很清楚,凑起来虽不是很好看,但一定是让人舒服的类型,而且扔到人堆里,是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从青楼里出来的;第二个少年则与第一个不一样,一袭红衣似火,脸上应该是上了妆,眼角向上挑起,薄薄的嘴唇一侧勾起,眼中闪着星星般的光芒。

  红白二人行了一礼,然后……那个白衣服的笑了。

  本来,笑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那个人实在是笑的太不符合他的装扮了,明明是一副清纯的模样,但这么一笑,竟然比身边的红衣服还要夺目。

  这次魏攸宁是真的不能动了,任凭那个白衣小倌坐到自己怀里,然后抬手拿了一颗还带着水的葡萄,喂到魏攸宁嘴边。

  张嘴,吃掉,咽下去……

  “呵。”小倌轻笑一声,颔首垂目道:“这位客官可真可爱。”

  魏攸宁的脸腾地就红了,好像现在天边正烧着的云彩。

  “客官是第一次来吧。”小倌又倒了杯酒,送到魏攸宁唇边。

  浓烈的酒香好像刺醒了魏攸宁,他低头避了一下送上来的酒杯,推开那杯酒。

  “对不起,我不喝酒。”即使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怀里坐着这样的人,魏攸宁对于礼数这一块到真没少半分,现在竟然还能对不喝酒这一点道歉。听到这句,孙子微微的皱了眉头。

  “不喝酒吗?我喂的也不喝吗?”小倌看起来很失望,像他们这种人,在这个地方要生存下去,总会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去把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们狠狠榨干,而灌醉一个人,则是捞钱的最好手段。

  魏攸宁和苏柘多少也是个角儿,身上自然是有钱的,孙子也没跟他们客气,叫的都是上等货色,谁知道这两位老板都不是好料理的主,魏攸宁这边先不说,就是苏柘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冷冷地坐着的那个墨绿色身影对于身上的红衣小倌的动作完全不在意,喂什么吃什么,也任由那双手在他身上上下游走,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两个白衣服的人,半分都没有移开过。

  一个是拒绝被挑逗,一个是挑逗不起来,这对于小倌这种职业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啊!

  白衣小倌依旧在和魏攸宁僵持着,两人一个是吴侬软语地说个不停,另一个手忙脚乱地东躲西藏。

  白衣小倌要怒了。

  这虽然是他喜欢的类型吧,但也太难伺候了点!

  他依旧职业地笑着,一抬手,就把一杯酒倒进了自己嘴里。魏攸宁见他把酒喝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那张“清纯”的脸迅速变大……

  然后下一秒,他已经靠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墨绿色的丝绸滑滑的,摸起来很舒服。

  “哼,师兄的初吻你们也敢要?”

  言罢,扔下一锭银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家伙扬长而去。

  一边的孙子愣了。

  这这这……是护食吗?

  他就是个师弟,护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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